冬虫夏草的旅行 - 虫草市场众生相记

  冬虫夏草这一中国传统的中药材,现在的身价在急剧上升。冬虫夏草,从来到这个大自然,到最终送进人们的嘴里,也经历了千里迢迢的旅程。藏族人采挖,回族人买卖,汉族人消费。我们先走进玉树,随着虫草开始它的旅程吧。

  冬虫夏草这一中国传统的中药材,现在的身价在急剧上升。冬虫夏草,从来到这个大自然,到最终送进人们的嘴里,也经历了千里迢迢的旅程。藏族人采挖,回族人买卖,汉族人消费。我们先走进玉树,随着虫草开始它的旅程吧。

  一、出土 杂多县

  伴随着沉重的关门声,一屋子的灰尘在穿过窗子的夕阳里跳跃起来。阿拉把行李扔在地上,一屁股坐在沙发上。然后轻轻地把一个棉布袋子放到茶几中央。

  这个布袋子里装着五千多根冬虫夏草。这是他和妻子离家一个多月来的全部收获。这些来自唐古拉山土壤里的小东西,每一根都曾经经历过痛苦的生命历程。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死亡方式,此时,它们都可以成为翅膀上拥有各种花纹的蝙蝠蛾,和破茧的蝴蝶一样,飞翔在青藏高原。

  而现在,它们只能僵直地躺着。在接下来一年里,这个将它们挖出、晾干、带到这里的人,生活水准完全由它们决定。

  阿拉把床底下的木头箱子拉出来,打开,在一堆藏饰细软中清理出一块空间,四周垫上厚厚的报纸,把这个布袋子平稳地放在那,然后锁上箱子,推回床底。等需要用钱时,他可以抓上一把,出门在满街都是的虫草商人中随便找上一个,换来相应的金钱。只要在明年的虫草采挖季节到来前不要让这个袋子空掉,他们就有相对宽裕的日子过。

  他们坚信,这些“尸体”要比货币更保值。

  杂多,被称作“中国虫草第一县”。这个唐古拉山北麓的高原区域,平均海拔4290米,碱性土壤中矿物质金属物质含量丰富,昼夜温差大,日照充足,加上适宜的空气湿度,使得这里出产的冬虫夏草以色正、体满、营养价值高闻名于世。在当地,有“青海虫草出玉树,玉树虫草数杂多”的说法。每斤1000头的特优一级虫草,80%产自这里。

  于是,采挖虫草在杂多成为每户人家一年中的头等大事。每年5月中旬到6月底的虫草采挖季节,原本有三万人居住的县城,剩下的不足三千。家里铁锁把门,街头商铺打烊,就连政府机关,每个科室也只剩下一两个留守人员,这些留守人员通常是外地人。其实,这段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情,在玉树,商业活动、日常消费甚至政府政务,一切都停下来了。所有的一切,都要等虫草采挖期结束后重新开始。

  所有的杂多人的踪迹,都只能在山上找到。通常是邻近的几家人结伴而行,带着帐篷、被褥、煤气灶和必要的粮食,一起在步力所及的山腰组建起帐篷村落。

  以这个临时村落为据点,早上,他们带着青稞面和牦牛肉出发,晚上,带着一天挖到的虫草回到帐篷里。采挖是个艰难而细致的过程, 一整天的时间里,他们需要趴在山坡上,歪头斜眼,透过草丛或积雪,用肉眼扫描着露出地面的棕色子座。一旦发现目标,立刻用手中特制的小镰刀,围着子座开始挖起,直到被泥土包裹的虫草完整挖出,留给草丛一个鸡蛋大小的土坑。

  随着隐藏在草丛中的棕色子座全部被这些土坑取而代之,一山的虫草被收入采挖人手中五颜六色的塑料袋。然后,他们收拾起帐篷,翻过山去,向下一座山进军。

  杂多的孩子可能是世界上收入最高的孩子,十来岁就已经可以跟着父母上山挖虫草了。由于小孩子个子矮,眼睛尖,往往比父母挖到的更多。每年这个时候中小学校的“虫草假”,在一定程度上默许甚至鼓励了中小学生加入虫草采挖大军。 因为即使没有虫草假,这些腿脚灵便、眼疾手快的孩子们也会听从家人的安排,为了不放过这一年中最大的赚钱机会而毅然选择逃学。

  四五岁的孩子和留在家里的老人,也不是这个虫草舞台的局外人。老人会带着孩子就近去坡势较平的山上采挖,朝出夕归。虽然收获不会太大,但孩子们受用一生的谋生本领就从这里开始学起。

  除了采挖,他们有义务看守住自己的阵地,这个只对本地人放行的产业,绝对不允许出现陌生面孔。2004年起,青海虫草采挖区已经明令禁止外地人异地采挖虫草,这里蕴藏的财富只属于本地人。杂多的规定更为严格,县里的人甚至不能去乡镇采挖。杂多县境内的跨界采挖,一个采挖季节,每人需要向当地缴纳200元到300元的采挖金。而杂多县以外的人,这个采挖金的数额可能要增加到几千元,这成为乡镇一级政府的主要财政来源。

  “挖虫草的时候,我就是杂多人。”阿拉每次跟家乡的朋友说起这话,总是带着一丝骄傲。2007年起,阿拉从玉树搬到杂多,加入了虫草采挖大军。虽然同属于玉树州,同样操着康巴藏语,但是细微的口音差别常常令路上遇到的采挖者心生疑惑,好几次差点刀刃相见。

  每一次,阿拉都能应付过去。对于一个新来的杂多人,被本地人质疑也很正常。因为有太多打着虫草主意的外地人想来这个“虫草第一县”分一杯羹。

  2008年,阿拉曾经在杂多开了一个洗车行,生意不错,但是最终因为人手不够而停业。在杂多,2000元一个月也雇不到人,所有本地人都把挖虫草视为惟一的生存本领。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,虫草大幅涨价,当地人所有的生活都在围着虫草转。他们本能地把一年分为挖虫草的生产季节和不挖虫草的消费季节。没有人愿意去打工。凭借着一家每年几万元的虫草收入,大部分杂多百姓衣食无忧,过着在他们看来还算不错的日子,而不需要其他任何生存技能。这些历史上骁勇善战的康巴汉子,生活方式被这寸把长的小东西完全改变了。

  七月,杂多的消费季节来临,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。市场货源充足,餐馆开门迎客,孩子回到校园。整个县城在盛夏开始复苏。

  二、塑料袋 玉树县

  玉树还没从地震的阴影中恢复过来。即使是最中心的结古镇广场,随处可见残垣断壁。可供外地人落脚的只有简陋的“帐房宾馆”。这依然无法阻挡淘金者的脚步,像往年这个季节一样,这里聚满了异乡人。

  夏天的结古镇广场,是玉树冬虫夏草的集中交易地,每天天一亮,便有一些陌生面孔照例出现在路口的显著位置,皮肤黝黑的是藏族人,带着宽边遮阳草帽的是回族人。很多时候,他们看似无所事事,可一旦有当地人手里捧着色彩鲜艳的塑料袋迎面而来,他们就像猎犬看到猎物出现一样,迅速地快步凑上前去。背在身后的衣袖中露出了他们惟一的“武器”—一把精巧的铜质小秤。

  他们都是专门来这里收购冬虫夏草的商人,来自青海、西藏、四川、甘肃的各个地区。为了让自己的虫草卖上更好的价格,县里的牧民会赶来玉树出售。同样,为了得到更实惠的虫草,虫草商们也会在这里云集。

  塑料袋里的虫草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。收购,然后带到各地出售。这样从原产地到销售地的一买一卖,价格可能涨了近一倍。一年里,虫草商人一个夏天的收入远远超过其他季节的总和。

  如果对塑料袋里的虫草感到满意,双方立刻将手伸在衣服下、塑料袋下或者随身带的毛巾下,通过互相捏手指头来敲定价格,这种古老的秘密议价方式被称作“揣指头”,广泛应用在虫草交易中。再多的旁观者也无从知道最终的成交价格。

  同样在街头转悠的还有玉树本地的虫草商人,他们走的是与这些异乡客相反的路线。本地收购,运到外地,哪里价格高就往哪里运。因为对当地比较熟悉,他们经常能拿到性价比最高的虫草。

  他们有着非常容易辨认的特征—年龄大一点的一张嘴通常会露出一颗以上的金牙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到21世纪初,金牙消费曾经风靡藏区,一度是身份的象征。那个年代比较富裕的就是做虫草生意的人,几乎无一例外地为自己当年的风光“镶”上金色印记。

  年轻的虫草商人已经不再对金牙那么痴迷了,他们的炫富手段是名牌服装。每年电视上做广告最凶的国产品牌,就是他们的时尚。2008年的“七匹狼”,2009年的“太子龙”,都是他们的标识性服饰。今年是“劲霸”,而且一定要配有闪闪发亮的铜纽扣。镇上新开张的“劲霸”专卖店里,每天光顾最多的就是虫草商人。他们包裹在国产品牌西装之下,走在街头,顾盼自雄。

  41岁的玉树人索南加措就是穿梭于杂多、玉树和西宁的虫草商人中间的一个。现在他在西宁定居。

  18年前,加措每月有两百多元的收入,那时他在玉树的一家外贸公司,工作是收购和销售当地土特产品,虫草是其中最重要的盈利来源。现在,他的工作依然是收购和销售虫草,但每年的收入已经超过20万。

  2001年,加措离开外贸公司,自己下海经营虫草生意。从此成为杂多县、结古镇、勤奋巷的常客,游走于这个虫草江湖。2006年,在虫草江湖中有得有失的加措,被青藏虫草公司“招安”,重新进入较为系统的商业运作。2008年,他又被西宁刚刚起步的青海春天公司看中,公司为他提供的月薪达到3000元以上。而此时虫草行业中的同业人员,工资水平不及他的半数。加措选择了跳槽。

  一年后,39岁的加措再次下海。这一次,他和东家青海春天保持了紧密的合作关系,成为了青海春天虫草供应商中的一员,负责寻找优质虫草资源。

  20万元已经是这个行业里这一环节的收入“上限”,这标志着加措已经进入虫草行业的“上流社会”。

  但是相对于经济收入上对冬虫夏草的依赖程度,当地藏族人对冬虫夏草的医疗价值的信任程度要小得多。在他们心中,价格仅是虫草十分之一的麝香占有更重要地位。许多人相信如果一个村子里有一颗麝香,随着风的作用,整个村庄的人都不会生病。冬虫夏草对于自小吃牦牛肉、喝不掺任何添加剂的酸奶长大的藏族人,根本没有作用。他们只是将这身边的宝藏视为天然的、单纯的致富工具。

  在玉树颇有名气的卓梅藏医院每天为七八十个病人开出的药方里,十几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冬虫夏草。患有肺病、肝病和肿瘤病的人,他们服用的都是以矿物质和植物为原材料炼制的藏药药丸。

  而在北京很多中医院的肿瘤科,冬虫夏草每天都会出现在那些“有身份”的病人的药方中。

  为了准确到达这些“有身份”病人的手中,虫草从玉树开始长征,第一站是800公里外的西宁。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的冬虫夏草集散地,整个城市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冬虫夏草的味道,而且已经形成了完备的产业链和成熟的造假环境。

  三、保险柜 勤奋巷

  如果说虫草采挖被藏族人包揽,那么虫草交易就是回族人的天下。自古崇尚农耕的汉族人对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有天然的畏惧,很少有汉族人去采挖地收购虫草。而跟西藏、新疆联系密切,在青海又为数众多的回族人热衷于此。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虫草价格的节节攀升,越来越多的回族人开始经营此道。

 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,西宁的勤奋巷由土特产品的集散地逐渐演变成冬虫夏草一条街。现在,勤奋巷是中国所有虫草商人的朝圣地。大部分游走在虫草采挖地的虫草商人,都以西宁作为中转站,去勤奋巷转转是掌握价格、行情的必修课。

  勤奋巷的两旁被虫草商铺挤满。这些店铺的面积和挂着粉色荧光灯的发廊店面无异,除了破烂的桌椅,在每个店铺角落里,清一色的摆放着最醒目也最关键的设备—保险柜,里面放着各种产地的虫草和用来周转的现金。保险柜的钥匙一般由老板本人保管,若是合伙开店,保险柜各个小门的钥匙会分别保管。

  这些商铺有着各种各样的名字,有的还会有一个粗糙的Logo,更多的是填充在挂牌商铺的缝隙间、没有招牌的无名店面。

  早上八九点,戴着回族特色白帽子的虫草商人都汇集在这里,用深浅不一的蓝眼珠盯着过往的人,看到谁有成色好的虫草立刻拉来“揣指头”。更多的白帽子就拎着装满虫草的塑料袋在街上走,有人要看货立刻就地展开。

  当摊开塑料袋验货时,店面老板还要随时提防街上拿着铁丝钩的孩子。这些孩子成群结队地聚在虫草堆的外围,会用自制的铁丝钩从人缝里把一根根虫草钩走,装进口袋。

  现在,这条不足千米的巷子里,固定店铺已经有四百多家,租用巷内小旅店做零星虫草生意者上千人,虫草年交易量近百吨。每年夏季和春节前的两个交易旺季,虫草日交易量能达到一吨多,日交易额近5000万元。没有发票,甚至没有账本。所有店铺只是象征性地交一份固定税额,然后以土特产的名义进行着巨额的交易。

  凡是在青海从事虫草相关生意的,必须要跟这里保持联系。勤奋巷的价格,决定着全世界冬虫夏草的价格,而且每天都在变化。

  大一点的公司会每天派专人刺探军情。单打独斗的炒客经常也会通过朋友了解行情。勤奋巷的每一次大的价格变动都有可能引发整个行业的地震。

  2008年,经历了十年上涨周期,虫草价格突然急剧下跌,对此,坊间自有一种解释。据说,一个来自浙江的炒家先是通过中间人在勤奋巷购买了一大批虫草,然后自己粉墨登场,在勤奋巷的每一个店铺放言,说内地新成立的高端虫草公司要进几十个亿的货,同时他自己先砸下了几百万元,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大肆收购。这样的出手令所有店铺老板信以为真,纷纷不惜血本组织货源,虫草价格应声而涨。而这时,炒家又通过中间人偷偷出货,早前收购的虫草以这时的高价位卖出,自己狠赚了一笔后就再也找不见人影。勤奋巷里积压了大量虫草,意识到上当后,每个老板都争相压价出货。最低谷时,虫草的价格比前一年下跌了两成。

  这个传说的真伪有待考证。但是经过这次价格下跌,虫草老板们更加小心。面对越来越透明的价格、越来越小的利润空间,许多人开始动起了歪脑筋。为了保证较低的价格,他们拼命在虫草重量上做文章,轻则掺水,重则使用铁粉、铅粉等重金属粉,最离谱的是曾经有人发现在勤奋巷购买的虫草中间被注入了水银。

  “现在,勤奋巷里的虫草90%都被或多或少地做过手脚。如果买到仅仅是掺了点水的虫草,已经算是万幸了。”一位勤奋巷里的业内人士如是说。

  从原产地的塑料袋,到勤奋巷的保险柜,能够独善其身幸免于难的虫草已经少之又少。没有人知道从这里走出去的高档滋补品还剩下多少营养成分,或者已经产生多大的反作用了。

  四、盒子 西宁市

  “您现在看到的是2010年的新草,在几年前它只是一只蝙蝠蛾卵,长成幼虫后被子囊菌感染,感染后的幼虫继续生长,去年它钻到土壤里,等待变成蝙蝠蛾后破茧而出。在土壤里,子囊菌慢慢布满它的全身,幼虫死亡,到了今年温暖潮湿的春天,从虫体头部长出一根棕色有柄的棒状子座,穿透土壤,被牧民发现、挖出……”讲解员的声音清脆悦耳,但并不熟练。

  这里是世界上惟一的冬虫夏草博物馆,坐落在西宁市七一路的新千虫草国际交易中心五层,免费向公众开放。但这并没有吸引到众多的参观者,除了有旅行团到来时,大部分时间这里冷冷清清。即使是远道而来的游客,对冬虫夏草的神秘生长过程也没有多大兴趣。所有人的兴趣都很纯粹—把它们装进口袋带回家去。

  博物馆下面四层则满足了大家的胃口。一至四层的销售大厅中,是一排排的虫草档口。每一层都会留有一个面积最大位置最好的档口,做新千自己的品牌直营店,直接经销自己的虫草产品。

  新千希望通过众星捧月的方式,把自己抬高到行业老大的位置。

  这个号称全球最大的冬虫夏草交易市场于今年5月开张,在这之前,新千还是一个单纯的房地产公司。也许是看准了虫草行业的暴利,在这一行中没有任何根基和经验的新千大胆投入,在虫草这个产业链中,成为直接面向消费者的最后一环。

  在西宁,虫草店比香烟店还多,新千为它们做了一个体面的“盒子”,希望为105个摊位提供一个安全可靠的经营场所。

  即将投入使用的另一个更大的“盒子”可能马上会刷新新千的“全球最大”记录—可以提供1000个固定交易店铺的青海玖鹰冬虫夏草交易中心,同样是由一家房地产公司投资兴建。

  与勤奋巷自发形成的市场相比,这些“盒子”里的每一个档口都是一个品牌。虫草在这里完成了从土产到商品的转化。

  每家档口柜台里都整齐地排列着纸盒、木盒、金属盒、亚克力盒……几乎人类能想到用来做包装的所有材质,都用在了虫草身上。每一个品牌虫草的价格按照级别严格分类,然后按照价格决定相应的包装。

  大部分虫草企业都是在尽其所能打造一个完美的盒子,同样的虫草有了这样的盒子,价格可能又翻一倍。但是,盒子的精美程度和里面的虫草质量是否成正比,没有人知道。

  “整个行业都是这样,就连北京的同仁堂也没有一个专门针对冬虫夏草的检测标准。”来自四川的张雪峰说。

  张雪峰从2007年进入这个行业,现在他的身份是青海省药学会冬虫夏草药用研究专业委员会主任,他名下的青海春天已经成为虫草行业的龙头企业。他一向口无遮拦。

  “这个行业的混乱就是政策的不规范导致的,板子应该直接打在卫生部身上。冬虫夏草,究竟是药品还是食品,一个省份一个说法,而且经常在变。每次调整,都会令一批小公司的生产经营从合法变成非法。眼光长远的大公司则会分别弄两套审批手续,来应付政策的随时改变。”

  “但这个行业不会崩溃。”张雪峰的嘴角露出一丝神秘微笑,“近年来青藏高原的大气环流已经改变,现在的气候更适合虫草生长。加上各地对于环境的保护和采挖的限制,每年总产量就只有80吨至150吨,三百多亿的交易额,看起来好像很多,但算下来,如果中国人每人吃一根,要排5年的队。行业的逐步规范会让小公司小作坊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,行业龙头会让经过筛选的上等产品甩开低端用户,这本来就不是个每个人都吃得起的东西。”

  五、轮回 水晶棺

  “水分:8.4%,铅:1.2mg/kg,汞:0.035mg/kg,腺苷:0.025%”,一张A4表格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来,成为这一批虫草的身份证明。

  目前,对于虫草的检测仅限于水分、重金属、腺苷含量这三个方面。青海省技术质量监督局的标准是在性状合格的前提下,水分低于10%,铅和汞含量分别不超过2.0mg/kg和0.3mg/kg,而标准里惟一的营养成分含量腺苷不得少于0.01%。

  无疑,这批来自玉树各地的虫草属于上品。现在,这一批虫草的主人加措就在选草室里忙活着。

  如前所述,加措是青海春天公司的长期供应商。这个企业每年需要大量的上等虫草。由于挑选严格,它的收购价比市场价每斤高1万元,而且成交额稳定。所有原产地的虫草商人都想成为青海春天的供货商。但这并不容易。

  60斤虫草全部摊开在一张3米长的桌子前,十几个负责选草的工人围坐在桌子四周,一根一根地筛选。虫草特有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,这种味道被业内人称为“腥香”。许多坚信虫草药用价值的人相信这味道也是治病良药。

  挑选的过程是加措最紧张的时候。每隔几分钟,他就小心地把挑选出的虫草和挑剩下的虫草分别装入袋子。这是为了避免水分流失。在摄氏35度的高温天气下,虫草暴露在外面的时间越长就意味着重量缩水越多。每一批货,仅在选草过程中因为水分流失的损耗就超过一万元。

  筛选剩下的草,行业内叫做“下脚料”。加措会拿到勤奋巷卖出,价格当然低很多,一两万一斤。每次选草的时候,他需要随时在心里计算“下脚料”的比例。

  这是他今年送来的第二批虫草。一般来说,加措送来的虫草合格率能达到70%,这就意味着,这批60斤的货要有近20斤的“下脚料”要低价处理,因此,他只能在进货时从源头控制质量。如果顺利,这批价值三百多万的货能让他有五六万的利润。如果控制不到位,不仅利润要下降,有时还要赔钱。

  去年,加措与青海春天的交易额有六七百万,利润有十二三万。今年,他的目标是1000万的交易额。

  这批虫草离开加措,离自己的终点更近了一步,身价也愈加昂贵起来。中国每年出产的3亿根虫草中,只有5%能被筛选出来,成为“极草”。这是卫生部惟一批准的“安全食用级”冬虫夏草。他们享受的待遇也完全不同于其余的95%“工业原料级”虫草。青海春天完整的流水线为他们提供了三种选择。

  它们中的一部分,被来自德国最先进的设备按照最适合人体吸收的粒径进行粉碎,然后压制成含片;

  另一部分,被同样粉粹后,制成胶囊;

  最幸运的一部分,可以始终保持着完整的躯体。它们被分别装入一个半支雪茄大小的pvc盒子里,盒子里注满惰性气体。原理上,这等同于保存尸体的水晶棺。

  这小小的“水晶棺”被它的设计者称为“水立方”。24根“水立方”,每根内装一条净含量12克的冬虫夏草,总售价是8160元。这样算下来,每克要340元。这的确是天价,已经比铂金还要贵。

  这些“极草”们经过专业的清洗处理,在水晶棺里保持了完美的遗容—头部丰满,子座完整,腹部的四对足结实有力,背上的环形纹清晰可辨。

  它们将从这里出去,来到北京、上海、香港、台湾……它们一路前行,历经辗转,终于停在一个金字塔尖的客人手里—一个虚弱的老人或者一个健硕的壮汉。随着水晶棺被清脆地折断,它们被一口吞下。

  至此,冬虫夏草结束了它的千里迢迢的旅程。


    dcxc5.com @ 冬虫夏草屋